我们这个民族喜欢报喜不报忧,君不见民间流传“人生四大喜事”之说,却不见有“人生四大悲事”之说,这和古希腊人爱演绎、观赏悲剧的性格颇为不同。托尔斯泰尝谓: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,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。难道悲事就真个是各悲各的,没有一些相同之处?我觉并非如此,人生之大悲之事也是有共性的,也可以评出几大,今试举之:家破人亡、背井离乡、身陷缧绁、众叛亲离,等等。虽说因时代变迁,上述有些事也许已经不再是悲事,例如背井离乡,但相信人还是喜欢衣锦还乡的多过喜欢背井离乡的。
品评上面这些“悲事”,基本都属于平民百姓之悲,或哪怕位高权重,但终非执天下者之悲。历代流传下来的戏剧曲目中,甚少直说执天下者“辞庙”之悲者,大约忌讳是主要原因吧。“辞庙”而得存活于世且有文字留存后世者,最易想到的便是南唐后主李煜,后人感其“失庙”后的词作哀婉凄绝悲凉,对其失德失政而失庙似乎放过一马,而给予了较多的同情。但亚洲第一个共和国——中华民国第七任总统蒋中正,则似乎没这么好运气了,我们大陆的许多影视、文学作品颇不厚道地描写、玩味过此位先生的辞庙情形。
细想起来,恐怕“失庙”、“辞庙”之悲,远甚于上述平民百姓的几大悲事,“辞庙”者庶几不免身首异地、祸连九族,有的还要亲手剑穿女儿方敢赴死,这等悲惨情形,当为人生大悲之首。即便今日文明世界,不也可见到为保权柄或笼络施恩、或攻讦谩骂,甚至出动军队、不惜杀戮的吗,其所以如此,大约害怕“辞庙”后遭遇人生悲惨一幕是重要原因之一吧。由此观之,执天下者之“辞庙”、“失庙”当为人生大悲之首。
然而有人要反驳我了:当今世界,民主政体正成为越来越多国家人民的选择,以公开竞选的方式,获国民认受而上台执政,竞选失败下台为民,日子一样过得安稳,“辞庙”并不仓皇,反倒有了无官一身轻的潇洒自在,何悲之有?!——啊呀,善哉斯言!即便是为减少人间悲哀事,民主政体也值得我们大家去争取。